又是一个无眠夜,这一个年总是心绪不寧,躺在床上目不交睫,能睡到三个小时已告幸运。幸好数年前退休了,不然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,定会在船上摔下海。他不得不承认年纪越大,睡眠时间越短,身体机能越来越差。他以前偶尔喜欢喝一瓶酒才睡,现在滴酒不沾。严重失眠绝对与年龄无关,他不知怎的总是心痒痒的,就像内心的线捆绑成一朵朵麻花绳,在身体的某一处如烟花轰隆地绽放着,可是炸出来的火花是寓意着不祥墨黑色的。他抓抓胸口,怎样也止不住骚痒。
金水在早上六时才入睡,七时便醒过来。他拖着疲软的身体走到露台探头看街景,光是下床的动作膝盖已经隐隐作痛。年纪大,机器坏,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思。公屋的前方是一所中学。学生一个一个揹着书包徐步前行,穿着恤衫长裙的黑发女人站在学校门口,与学生点头示好。骤眼一看,其中一个女学生的背面还真的与女儿有几分相似,身板瘦小,黑色长发。金水前阵子作了一个梦,他坐在家里的沙发,手脚都僵住了,双唇被浆糊黏紧似的无法说话。女儿放下书包坐在他身旁。她拿起放在电视机柜顶上的书,一边看,一边发出咯咯笑声。女儿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的,不是一声不响地坐在地上插胶花的她,也不是往日不苟言笑的她。金水醒来过后,害怕得马上跑向神台。他拿起放在上面的黑白照,抹一抹舖在上面的薄尘后凝视良久才放下。他在上香的时候默唸着:「不管你还在不在世,女儿啊,这些年我已经尽哂人事,你有咩事都唔好搞我。我已经一辈子因为你而食唔安瞓唔落。??」
看着青春的学生,想起梦里笑脸迎迎的女儿,金水却黯然神伤。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没真正的开怀大笑过,就算是儿子娶媳、孙女出生,儿子把手抱着的小婴儿递给他时,他看着宝宝在笑,他也只是泛起淡淡笑意。要数人生最快乐的时光,他想是在睡前喝酒的三十分鐘,只有不清醒,他才笑得出来。这个单位仿如一个结界,进入者失去了快乐的本能。连快乐都不会,还算是人吗?
妻子还在睡梦当中,还有半小时,她便会醒过来。两人每天风雨不改在七时半下楼饮早茶。金水摄手摄脚地把睡房的门关上后啟动电视机。新闻主播在报导球赛的消息,在节目尾声前说道:「今天是五月一日劳动节,祝大家假期快乐。」金水此时才想起原来已经五月一日,这一年眨眼过了差不多一半。岁月如梭,他虽未及耄耋之年,但能够活得至今已算幸运。住在隔壁的陈伯在几个月前突然脚肿入院,一查就是末期肝癌,上月已经不在了。平常一起在公园聊天的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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