葱茏居为蓬断薄设。
众位女侍在阁楼上远望,见钱塘娘子身如柳絮,来得落拓,各个欣喜。只有一人小声:“官家虽在杏林,大王处也不至于这样谨慎,怎么让娘子步行?”另外有人驳她:“三面龙旗,如何不谨慎。”众女想起京北的战事,收敛一些笑容。
在山水中欢情,为百香滋养,蓬断身体发肤镀上一层水银,坐在小食案前,由女侍簇拥,艳色不与春韶相同。
年纪小的姑娘偷偷去抚她的髻尾:“大王说请娘子去那位沉员外庄上休养,所言不虚。”
少女伏在青瑞的衣幅间,品质如戴胜鸟,一眼将蓬断的难言之隐看散。
她扯紧裙裳,最终笑了一下:“是,你们,这些天过得如何?”
疏食饮水。菜色是山野里的鹿葱和马兰,用油盐调食,配地榆叶茶。
众位女侍擎着案山的雀,采了很多野菜。新鲜的留一份,渍的留一份,摆在蓬断面前,看她不吃,就玩闹:“钱塘的口味矜持了。”
蓬断含笑举箸,听见女侍在一旁小声讨论:“娘子容颜如梦。”
她突然想起,与镕式初次相见时,他也说过相同的话。彼时蓬断还不懂镕式为何一身凄然的美。
前尘往事,因为这幅梦一般的容颜逐渐明晰了。蓬断真想以血肉穿针引线,将覆面缝在脸上——她呛了一口马兰,不得不将箸搁置,掩面咳嗽。白醋直顶入神庭,酸的她落下一两滴泪。
年长的女侍们看出端倪,相顾无言。过后撤去薄宴,见蓬断的箸上有深深浅浅的牙印。
不能安睡的夜。六颗昴星时隐,紫薇常亮,在天边。
听说这几日常清拾设大宴,几乎要让城人误会,御驾来此,是为了游玩。
蓬断半卧在榻间,看长霄被楼中的花草遮挡,突然生出一种乏力的怒。
她和衣起身。
一溜绛边绿萼、和靖及虎蒲,用官窑瓷瓶盛装,送来时湛然如天生,现在却像病患。
蓬断不念它们相陪度过高热的情意,就在夜中决定将其清理。
蝙蝠倒悬入月。月便成了缺月。蓬断不想惊动女侍,脱去外衫,抱起一瓶梅。
露水重。她在官家所书的“葱茏”二字下来去。瑶瓶为香泥所淤,蓬断也被沾染。
她拂去一些,两手仍有土腥,放下傲花时,未免粗暴。
垂柳边的置石,帮她一块出气。
磬磬锵锵的石击瓶声,将远渚来人的行步掩盖。以至于蓬断觉察了身后站着美丽修长的少年妖僮,心手同时反应,竟将一只瓶打碎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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