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出了那句话。
“我心悦于殿下,与殿下无关。”
真奇怪,这个女人。
他们走过草甸,穿过雪山。沿着雪山脚下的河流一直向西,不知道走向什么地方去。问她,她也不说,只是手指前方。
“我的故乡昆仑山,有片不死之地。找到那里,就能治好殿下的心病。”
可他想,他的心病,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。只不过是在经年累月的痛苦里浸泡太久,回头看时,心已经没了,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。
但她信,他就也信。
他们这样走,从春寒料峭走到山花遍野。夏夜里并肩看星河浩大,头一次没在发烧呓语,也没有口渴昏沉时,他吻了她。
他吻她从前被自己过量服用长生丹药后失神鞭打的身躯,吻她消瘦的背脊。她肩膀耸动,好像在流泪,他安慰她,说自己也是头一回。
这句话没骗人。他没有子嗣,因为对床笫之间的事毫无兴趣。空有世人艳羡的好皮囊,他什么都不会,在这事上,是个白痴。
野丫头是他从前太子府豢养的刺客。没名字,排行十六,所以就叫十六。养她如同养黄鹂,也细心照料,只不过对方不是人。
但如今他待她如心尖至宝,宁愿死,也不愿失去她。
为这个人,他愿意重新活一遍。
然后那天来临。
长安的追兵追到了青海大非川,只为了找一个不值一文的太子。
他恰离开半天,去山上找什么药草。他们把她逼到悬崖边上,追问太子的下落。她不说,就被斩成几块,抛下山崖。
他在山下找了几天几夜,找到她的头,她的身躯,她的所有残块,拼在一起,没有用。
就在决定活下去的第二天,他的黄鹂飞走了。
李凭对着镜子擦脸,表情木然。那泪不属于他,属于梦里的那个人。
他去过太子的衣冠冢,在四川北部的一个叫巴州的地方,刻着他的名字——章怀太子李贤。旁边是新摆上去的简介:“李贤,字明允,唐高宗李治第六子,武则天第二子,后遭废杀。景云二年,唐睿宗追加李贤为皇太子,谥号“章怀”。2002年巴中市政府立。”
历史上的章怀太子李贤,没去过青海大非川,史册里也并没有一个名唤“十六”的王府乐伎。这些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记忆,如同精神病患者的谵妄梦魇。
李凭用了很多年,把自己和那个人的记忆分开。每周去一趟心理咨询,换了几个诊疗师,除了帮他开具诊断书来向公司请病假之外,再没别的用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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